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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沙

作者:般若兰宁

第二十章 祸起萧墙之第二天的黎明

相较起中禁军内禁部队的门门设防、关关加卡,兵力虽弱的督检营与贵族军却有着集中突破的优势。对于督检营统领塞德银阶旗准,姑且抛开立场问题,单就用兵技术上来说,还是颇有一些值得借鉴的地方。东、南、北三门的详攻,将原本就因分兵而薄弱的内禁部队主力又牵制住大半,而其中犹以东门、即主门的表面文章作得最是栩栩如生,近半数的攻关器械在战场上一字排开,由副统领亲自督战,攻势凶悍之极,甚至史昂也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三千护兵全部投入,以求速战速决。

在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被东门白热化的激战吸引时,优尔斯克菲家族主控的贵族军悄然登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西门,联合原有的督检营兵力,一鼓作气抢关夺门。一瞬间提升了三到五倍的攻击力让守军措手不及,只在短短十五分钟之后,依托护城河而建的防御就被瓦解,负责防守的军官阵亡,圣皇宫西门被一举攻破。之后,人如潮水,一拥而入,在塞德的引领下直插希亚纱织的寝宫。

西门沦陷的消息以正式形式传达到其它三个战场时,已在二十多分钟之后,在此期间,最早判断出情势危险而调转兵力的是南、北二门的次席调度官亚尔迪副旗准与亚鲁哥路勋骑,两地与西门距离相当,发出援兵也在同时,只不过区别在于一从外围支援西门守军,一队直接由南门反突进圣皇宫腹地。

此时的圣皇宫中,火光熊熊,杀声震天,无数华宫美榭沦为血肉杀场,大片大片的珍异园林在军靴与马蹄的践踏下化为浆土,各种圈养禽鸟也加入到御敌或逃命的滚滚人潮,这希亚王国几百年来最神圣庄严之地,陷入有史以来最大的恐慌。

圣女皇的寝宫与绝大多数重要建筑都分布在偏于东南及向东的位置,这一方面成为西门防守兵力配置较为薄弱的主因,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叛乱军所需攻克的路程也大大增加。非常时期安置在圣皇宫内围的皇家禁军骁勇十分,成为通往圣女皇寝宫的道路上最难突破的阻碍。

希亚纱织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

身为圣女皇,这个高贵的身份便要凌驾在各种天性之上,外出与民同乐就目前的局势来说任谁也不会愚蠢的赞同,高歌雅宴对于一名还不满十岁的孩子实在是形同虚设,所以,即使是夏典佳节,希亚纱织也只是在圣皇宫中欣赏了一场小规模的宫廷焰火,九点不到,已然就寝。

宫内宫外的人手都在围绕着迎战和镇压叛乱高速运转,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大势力旋涡的中心一在亚历士,一在史昂,完全忽略了希亚纱织这一真正的焦点环节。所以,直到时近午夜,宫禁内外一片火光冲天,寝宫中的人们才懵懵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圣女皇寝宫位于东南的人工湖畔,两面环水,一边是四季如锦的宫廷花园,环境极其清雅。站在环宫回廊上,东望碧波渺渺,西眺姹紫嫣红,但此时,目光所及,红红的火光耀亮了半边夜空,杀喊声随风送至,让一干安居成性的使女仆役慌不择路,东突西逃。

纱织茫茫然从床上坐起,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卧室的门忽然被打开:“陛下!”

从华丽的鎏金顶大帐中探出头,依稀看到一向稳重的女侍长星华脸色苍白,三两步赶到床前:“陛下,您醒了?”

“恩,星华,怎么了?”

星华顺了顺紊乱的气息,让语调尽量平稳下来:“外面好象出了一些事,还不太清楚。陛下,您千万不要离开房间,现在很不安全,我去打听一下情况,兰娜队长会带人守在外面。一定不要轻易离开,记住了么?”

纱织点头,从最表面的情况也看得出发生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过趋利避害也好,临危不变也好,在于她还都只停留在纸上谈兵,当下乖乖应声,又缩回帐中。

大神官有教过:“物顺其态,人为甚微,有力助之,无力任之,唯不可盲使之。”在出不上力的情况下,还是让有能力的人去奔波好了。

对于圣女皇陛下在这次“二五六年夏典政变”中一直稳坐寝宫,任风雨飘摇而不动,后世的评价是:陛下当时虽然年幼,但已表现出身为圣女皇的大气魄,从始至终在圣皇宫中坐镇,带领各位有识之士对抗叛党。以这样的幼龄来面对如此规模的叛乱,在有史以来都是极为罕见的,这种胆识与魄力,准确判断情势而不是贸然行事,即使在成年人身上也不多见……

不过据知情者透露,事后大神官阿布罗迪阁下的反应是:“那些是我在农务课上教的作物生长内容,陛下,您究竟有没有在认真听课?对不起,为了确定一下,我要从今天起增加随堂抽测,希望陛下能够交出满意的答卷。”

星华安顿好纱织,又奔出门去。寝宫内人心惶惶,乱成一团。她一路赶向大厅,远远见到兰娜高挑的身影站在高处,一手叉腰,中气十足:“都乱什么乱,一点风吹草动就慌成这样,当初怎么百里挑一的选出你们来服侍陛下!都给我回自己的位置去,谁再没头没脑的乱撞,撞到圣卫队执勤,别怪我的剑没长眼睛!”

她的声线本来就高亮,再加上底气十足,威风凛凛的一吼,该听到的没有错过半个,效果立竿见影。前一刻还吵嚷成一片的寝宫内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每天的朝夕相处,没有人怀疑再乱下去这位雷厉风行的圣女皇卫队长会一剑先结果掉吵得最响的倒霉鬼。

环视四周,兰娜对自己达到的效果还算满意,俏眼一瞪:“还都愣着干什么!使女回内殿,男人都给我在外殿守着,快点!”

稳住了寝宫内的局面,她半点不耽搁的向外走,被匆匆赶来的星华一把扯住:“外面究竟怎么了?”

“天啊,星华,你刚刚去哪了?”兰娜转头见是她,声音立刻扬了起来。

“我在安顿陛下,宫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兰娜左右看看,把她拉到一边:“督察官叛乱,整个圣都已经打成战场了。四门都有督检营的人在围攻,听说御政官大人在坐镇平乱,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叛乱?”星华捂住嘴,一脸惊恐。

“别慌,至少现在这里还是安全的,最好不要离开寝宫。我得出去了,圣卫队现在也是一级战备,寝宫里你可要压住,别让他们胡说八道自己先乱了!”

星华点点头,忧心忡忡:“中禁军能不能挡住啊?”

兰娜冲她皱皱鼻子:“放心,万一挡不住了,我第一个冲回来护着你和陛下走,圣皇宫里还没有我找不到的小路!好了,我得走了,记住,我不来的话,千万别出来。”

“你也小心……”话未说完,兰娜已经一阵风样卷了出去,留下星华犹捂着胸口,消化着刚刚得到的惊人消息。

希亚纱织抱着被坐在床上,即不敢离开又不可能继续去睡,立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尽一名九岁女孩所有的智慧去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渐渐东奔西走的声音小下来,慢慢消失,等到最后一点动静也没有时,也就是兰娜喝止住众人的时候,一种静极的冷寂爬满了华美的卧室。

寂静对任何孩子来说都是最可怕的天敌,希亚纱织也不例外。在豪华的大床上静坐了五分钟后,恐怖一点点从心底的角落爬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卧室中只有昏暗的迷离灯光,将不知什么家具的影子黑祟祟的打到纱帐上,张牙舞爪。一点唏唏祟祟的声音从门的方向传来,刚刚开始时还以为是听觉的谬误,但响声越来越大,似乎还带有隐隐的脚步声,纱织一瞬间感觉到一股冷气从身后冒出来,小手抓住帐子,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朕是圣女皇,是最伟大的人,没……没什么可怕的……”一鼓作气,猛的将帐子扯开,扑入眼先是一片昏暗,然后在门口看到了一个晃来晃去的影子。

“谁……谁?”她自己都没发觉声音抖得厉害,那一刻真想摔下帐子缩回棉被,捂上耳朵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在最后关头还是顾及了圣女皇的尊严。只是手指死死揪住布料,像要在那上面抓出五个洞来。

门口的人影渐渐清晰了,探进来一个棕黑色翘翘头发的小脑袋。纱织“啊”了一声,又忙捂住嘴,认出了这个在白天时刚刚陪自己痛痛快快玩了一个下午的小伙伴:“星矢?怎么是你?”

男孩站出来,并没有因为面对的人的高贵身份瑟缩:“我找我姐姐。喂,你知道她在哪么?”

先前的一切恐怖猜想都被推翻,纱织立刻坐直了,板起小脸:“你怎么用这种口气和朕说话?连敬语都不用,今天下午星华是怎么教你的!”

星矢倔倔的顶回去:“我姐姐是你的使女,我又不是,你管不着我!下午是下午,那是姐姐让的,才不是我自愿的!”

“朕可以叫人杀你的头。”

“哼,小丫头片子,连赛跑都跑不过我,还吹牛!”

纱织扬起头:“赛跑不是淑女的必修课程。”

星矢回她一个鬼脸:“那杀人就是么?喂,我姐到底去哪了?”

“朕怎么知道?”

“哼,我自己去找。”

星矢转身要走,但坚决不想再一个人面对吓死人的黑暗的纱织可不想放手,小小的脑袋飞快运转起来:“喂,你等等。”

“干嘛?”星矢脸臭臭的回头。

纱织又向帐外探了探:“你答应朕一件事,朕就帮你找星华。”

“你?”

虽然只是九岁小孩的质疑目光,但来自同龄人的轻视还是让纱织很不服气:“当然。圣皇宫是朕家,里面所有的人都要听朕的,要找一个人还不容易。不信你自己一个人去试试,累死你都找不到!”

听她的话似乎很有道理,星矢转回来:“喂,那你叫我干什么?”

纱织得意洋洋:“朕叫你守在这个门口,不许让坏人进来,还要陪朕说话。”

“谁要给你守门!”

“那你还要不要找姐姐?”

两个人互瞪了半晌,星矢终于妥协:“守就守,有什么大不了的!喂,不过你可要记住你答应我的话。”

“朕从来不说谎。”纱织的目的达成,想一想又一抬下腭,“那个,守门也不能空着手,星矢,朕赐你天马剑,你拿着站在门那里。”她向一边的墙上挥挥手,金钩上挂着一柄红白二色装饰的长剑。

星矢凑过去看:“什么嘛,一柄剑,还说得那么宝贝!”踮着脚摘下来,抱着和自己身体不成比例的剑鞘,站到门边。

战事如火如荼,每向前推进一步,对督检营与贵族军来说都是一剂最美妙的强心剂。不成功即身死,非天堂即地狱,这种极端的选择,可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成为疯子,更何况已经在到达了距胜利举手之劳的地步。

皇家禁军的训练有素在面对这样的军队时也有些力不从心,渐渐退出了向后的第一步,但触发的局势却一发不可收拾。每一分战果带给叛乱军的都是更高涨疯狂的勇猛,越勇猛,越迅捷,皇家禁军也就越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进的愈进,退的愈退,宽坦的正道与幽雅别致的小路上,最大片的颜色是鲜血,最多的装饰是尸体,与满宫的红玫瑰相映,诡异异常。

塞德位于向前推进的中路大方阵中,士兵们嗜血的狂呼几乎震聋他的耳朵。在这种狂热的局面下,他难得的保持着冷静,一路布置下兵力把守预留的后路。这种明目张胆的逼宫,无论成功与否,接触到最终目标后都必须马上撤退,行动稍慢,胜利的战场也会变成捉鳖的大瓮,除非已经控制了整个圣都,否则多延搁一分钟都是莫大的危险。

叛乱军在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前进,塞德“再快一些、再快一些”的口令不断发到最前端。但他不知道的是,亚鲁哥路带领的北门防守军已与他的押后部队在宫门交火,亚尔迪的南门军也在以最快的速度赶奔过来。隐隐中暗潮涌动,所有的目标都指向圣女皇寝宫,谁抢得了先机,也就是抓住了整个希亚王国的命运。

庞大的宫廷中,为数最多的除了成百上千的使女与仆役外,大概就是那些无所不在的条条小径了。或曲折或幽深,或别致或隐蔽,四通八达,贯穿着整座圣皇宫。放在平时,这些不失为别有情趣的小格调,可一旦被卷入巷战之中,就是进攻者与防守者都无法掌控的转机或危机。

圣女皇寝宫四周的七个路口与三道桥头兰娜都布置下了强有力的防御阵,迄今为止已至少与五拨误打误撞来的小股叛乱军交锋过。圣卫队的人力并不雄厚,要反复顾全十个防御点确实有些捉襟见肘,兰娜与几名实力最强的手下只好担起救火队的工作,眼观六路,来往奔波,一旦有三个以上的地方同时出现危机,就会是一场莫大的考验,通常,也是最无奈的办法就是直接冲上去近身肉搏,用刀砍,用剑劈,拳打矛戮,死也不能在路口退下一步,好在同样是不要命的打法,完全选自精英的圣卫队在经验与战力上都有较强的优势,一时之间,还只是有惊无险,将寝宫的方圆百米内保护得铁桶一般。

但面对这暂时的上风没有人会乐观,人数上的劣势注定了这是一场会越来越艰苦的绝对消耗战,即使有地利作为依托,但每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叛乱军像是杀不尽一样一次一次试图突破,更何况还有对外面局势的最坏猜测沉甸甸压在心头。包括兰娜在内,在每打退一次进攻后,都觉得全身的能量已一扫而光,手臂酸痛得甚至握不住武器,可在下一拨敌人出现后,不知哪来的力量又生龙活虎的跳起来,拼个你死我活。每个支撑下来的人都是靠着最顽强的那份毅力与希望,谁也不知道还能够坚持多久。又一波进攻结束,卫队战士们将剑插在地上,身上的制服湿透大半,分不清是血是汗,每个人肯定的都只有一件事:如果两个小时后还不见援军,这里所有的人就都要与明天的太阳无缘了。

但夏之女神的庇佑似乎还没来得及降临,一波声势浩大的进攻同时在五处通道发起,火光与星光混杂在一起,照见的是滚滚人流,隐见的旗帜是明黄的底色,上面鲜红的督检营标志格外刺眼,一种静极的沉默蔓藤般爬满了每一个人的心。援兵未至,督检营与贵族军的主力已来到这最后一道防御前。

在真正无望的时候,语言成为最无用的工具。圣卫队与撤下来的皇家禁军残部合并在一起,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要论对希亚王国、对圣女皇的忠诚度,在场的任何人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可再高度的忠诚,再完美的品德,死去的,仍无法复活,还生存的,也仍面对着将被榨干最后一丝体力的命运。

兰娜也许是其中唯一的异数,这种牺牲到底的战法不是她赞同的。进攻的人流来自正面,她在两条相临的道路出口往来,四五个小时毫无间歇的高密度作战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但却在私下保留起了最后几分体力。抵挡不住,也不能死在这里,她心里有另外的计划。以自己的身手,在最混乱的时候孤注一掷,将希亚纱织与星华偷偷由最隐蔽的小路护送出宫的成功率大概有百分之八十,当然,也许只带走纱织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最高,但她不想抛下最好的朋友。在这些似乎已失掉理性的叛乱军面前,寝宫一旦陷落,等待着里面的人们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她连想都不敢想,这也成为她迟迟没有抽身的原因之一。除非是冷静理智得如同机械的人,在身后托付着几百人的生命的情况下,谁又能够置之不理?似乎后退一步都会被良心鞭笞得体无完肤,又怎样脱身而去。

脸上湿漉漉的血汗交织,勋骑制服也早已破烂不堪,所幸的是圣卫队特殊配备的贴身软甲护住了几大要害,战力的受损程度大大降低。兰娜带队拦截在主道的最前沿,脚下的尸体越积越多,挥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面对似乎杀不尽的叛乱军,她的心似乎也沉到了黑渊的最底部。

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自己的撤退计划也会没有了实施的本钱,兰娜一咬牙退向后线,正准备奔向寝宫,南侧的甬路上兀的掀起一片骚动,兰娜心中一紧,飞快冲过去:“怎么了?”

甬路几百米远的地方一片灯火明亮,大批军队从天而降般出现在那一端,迅捷而势不可挡的向这边飞扑,兰娜几乎从头凉到脚底:“叛乱军?”

在她身边的一名上阶兵跳起来大叫:“不,队长,是援兵,是中禁军!”

近两个兵团的生力军浩荡开来,所到之处势如破竹,一举将南路上的叛乱军从中剖开,兰娜那一刹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愣的站在那里,手中的剑犹平举在胸前:“援兵?”

蓝色的大旗在视野中撑起,上面的赤金皇冠光芒万道,带队的军官一马当先,特制的长型重剑当者莫敌,在一片火光与杀声中,威风凛凛。而于与此同时,叛乱军来处的正后方,北门防守军的前锋也终于赶到,发起了大规模的冲击。

大约二十分钟后,中禁军与圣卫队、皇家禁军在南路上首先会合,入眼是仅剩半数的残损大队,每个人的军服上,最浓重的不是纯黑的底色,而是大片大片干涸了的鲜红。自己的、敌人的、战友的,大小的伤痕纵横,没有一个人的武器再是完好的锋利,而更多的人,甚至连挥动军刀的力气也没有了,互相扶持着,勉强保持着站立不倒。

亚尔迪默默看着这些狼狈的残存者,地上是堆积如山的几十倍以上的叛乱军尸体,这究竟是怎样的四个小时?怎样惨烈的死斗?

两厢对望,一时间都是无言,兰娜忽然越众而出,来到亚尔迪面前,扬手狠狠的一记耳光:“混蛋!”

亚尔迪低头看着她:“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兰娜盯着他,四周人人无言,然后就撞到他怀里一把揪住衣襟:“混蛋!混蛋!”

潸然泪下。

东方旌旗如云,战鼓隆隆,中禁军正东主力的嘹亮冲锋口号声响彻云霄,似乎将那沉沉黑夜也震开了一道缺口。是时希亚历二五六年六月二十三日凌晨四时二十八分,御政官史昂、亲王希亚穆,在中禁军军长斯基拉督统率领的中禁军主力护持下,进入圣皇宫,亚历士一党在圣都内的最大兵力至此全部瘫痪。

 

艾俄洛斯带领直属准团抵达圣都是在午夜时分,黑暗中高大的城门巨兽般蹲距一方,包铜大门紧闭,巍巍城楼上不见半个人影。

贝卡多从前锋部队中过来,脸上明显的怒气腾腾:“大人,叫不开门!守城的士兵半个也没有,他妈的不知道都死到哪里去了!”

艾俄洛斯抬头观望,高达四丈的城楼上一片死寂,连平时夜巡士兵所用的灯光也不见半点,而远处的天空却隐隐一片红亮,有经验的军中人都知道,那是夜战中照明的灯火映像。只看那彤云似海,就可想而知此刻的圣都中正在经历着怎样一场大战。

城门不见守军,不知是出自史昂或亚历士哪一方的谕令,但眼前没有去靠虑这些细枝末节的余暇,当务之急是火速进城。艾俄洛斯一扬眉:“叫不开门?贝卡多勋骑,调工兵团队上来,用撞城车、云梯,什么都好,十分钟内务必给我打开城门。”

“是。”

贝卡多得令立刻离开,少时,工兵队被调到城下,迅速的装备起攻城器械。由于是轻骑简装的急行军,巨大笨重的工具不可能随身携带,工兵队搭起简易云梯与绳索,架上城头,片刻之后,一个小队的攀缘兵没入黑暗,异常顺利的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进入城楼。又过了大概四五分钟,城门发出“轧轧”声响,缓缓向两旁分开。

挥兵入城,穿过两条街道,俱是家家闭户,噤若寒蝉。再向前,渐渐就有残垣破壁,战火余烬入目,阵阵焦土与血腥气入鼻,像是在对未知的战局预示着什么。

军队沿着内库尔大街前进,这是通向圣皇宫的最近捷径。越接近目的地,路上零星的小股战斗也渐多了起来,大多是中禁军外禁部队在与叛乱兵巷战,大军过处,如汤泼雪,轻易将所经之处的逆兵镇压荡平而速度不减。艾俄洛斯将准团分为骑兵与步兵两部,快马加鞭赶赴圣皇宫。一路上得到的各种信息无不表示,目前两派势力的最大决战正在圣皇宫进行,救兵如救火,容不得半分耽搁。

行军、分编战斗队形、投入战斗……一系列运做一气呵成,第二准团做为圣都军精锐之师的素质发挥得淋漓尽致,甚至苦战中的中禁军士兵还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身担的压力就骤然大减,环顾左右,才发现不知何时大批金狮肩章的生力军已无所不在,远攻近突,所向披靡。

顾定了战局,艾俄洛斯的下一个动作才是去与斯基拉督统会合。但离开战团还不过百米,贝卡多拍马赶来,身后是一名传令兵:“大人,等一下,御政官大人的谕令!”

愕然了一下,没有想到史昂这么快就掌握到了圣都军的动向,艾俄洛斯拨过马:“在哪里?”

传令兵行了一个军礼,递上一张纸。虽然只是随手拿来用的便笺,但落款处的御政官印倒是千真万确。艾俄洛斯快速浏览一遍,叠起收好:“贝卡多。”

一直探着脖子想看清点什么的贝卡多吓了一跳,几乎从马背上蹦起,想要掩盖的声音比起平时大了好几倍:“在!”

“你带一个兵团马上去支援亲王府。另外,再点齐一个兵团的骑兵,跟我出城追击外逃的叛乱势力。”

“大人,您才刚进城……”贝卡多不满的叫。

艾俄洛斯一板脸:“这是军令。快去。”

“是。”

半个小时后,艾俄洛斯的骑兵团奉命出城追击,贝卡多也领兵动身赶奔亲王府,只是在半路上,加入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队贸然之客——御政官史昂与他的随行卫队。

一干人插在队伍最中心的位置,被保护得滴水不漏。走在与圣皇宫方向完全相反的道路上,安兹坦罗不无忧心:“大人,圣皇宫正在告急,您不去坐镇,似乎……”

史昂轻笑一声:“就是因为圣皇宫告急,我才要马上赶去亲王府啊。我手里已经没有可以再投进去的兵力了!”

“可是殿下那里也没有余力……”

史昂扬扬手打断了他的话:“安兹坦罗,有时,知道得不是那么清楚未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明白么?”

“是,属下逾越了。”安兹坦罗立刻退后半个马头,面无表情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事后撒加辗转由贝卡多传给艾俄洛斯再由艾俄洛斯不经意间吐露出来而得知史昂此行后,轻笑的反应如出一辙:“这个,弃帅保将,置死地而后生,御政官大人好高的一招棋啊!哎,可怜的陛下……”

此时的史昂摸着唇角,似是在自言自语:“撒加卿,我已经将艾俄洛斯调出了圣都,希望接下来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凌晨两点,除圣皇宫范围内仍在激战外,圣都中的小规模战斗几乎已全部落下帷幕。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荡,随着夜风的涤荡而渐渐杳不可察。坐立不安了整夜的百姓们开始试探着将紧闭的门窗打开一丝可供气体流通的小缝,而一干或多或少与政变有那么些不清不白的牵连的权势之家也偷偷的松下了一口气。

夜色正浓,一队由两个兵团组成的急行军悄然入城,相较起他们出现时的无声无息,谁也想不到后世在《希亚王国战史》上被描述为“令帝川之水为之飘红”的圣都大清洗正是由他们揭开了序幕。

军队行进到瑚园路,撒加示意暂停。命令呈等比状迅速下传,刚刚还是游龙般蜿蜒前进的大军立刻凝成了一块蓝黑色的岩石。

拨过马头,撒加若有所思的打量身后,二万余名第二准团的精锐,还有三千希亚军校学员军,井然有序的列队待命,好多熟悉的身影间杂其中,一双双年轻的眼中燃烧着的,是期待着惩恶扬善的热切。

揉揉下巴,撒加发出一个无声的笑,招呼一边的杨歧:“叫李亚准骑和塞费尔安准骑过来一下,还有,到学员军那边,让米罗也来一下。”

“是。”

杨歧迅速离去,撒加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伤脑筋啊,史昂大人!”

夜色下,原本一个整体的队列迅速被分割成五个部分,李亚准骑的五千人马回守城门,塞费尔安准骑的半个兵团则担起扫荡大街小巷的清道夫责任。三千学员军暂时归划在卡妙和艾欧利亚的指挥下,直扑庐潭街。余下的一万精兵,则被一分为二,分别听命于撒加和副统领杨歧的调度。

见三拨人马都已动身,撒加才拿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函递给杨歧:“这个是你的任务,只要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杨歧郑重的双手去接,但撒加的手递出一半却在空中顿住,微笑着问:“杨歧,抄家和杀人,你更喜欢哪个?”

杨歧一愣,不明所以,一边听到的米罗也是一头雾水。四只眼睛看向撒加,杨歧考虑了一下:“大概杀人会容易些吧……”

撒加两指夹着纸函对他摇摇:“不,你应该这样说:大人的命令是抄家,属下就绝不会去杀人;大人的命令是杀人,属下就绝不会去抄家。军令如山,没有个人喜好的立足之地……明白了么?”

“是,属下明白了。”杨歧心领神会,行了一个军礼。

撒加摆摆手:“你也动身吧,非贵族的官员就交给你负责了。记住,这可是御政官大人的命令,可一定要‘好好’的执行啊!”

灯光迷离,打在他的脸上,头部被渲染上一抹暗色的阴影。唇角的笑很漂亮,滴滴闪闪着嗜血的魅惑。

杨歧带领着五千士兵也离开了,只有撒加还没有动静。米罗终于忍不住过去:“撒加学长,你硬把我从军校那边拽过来,不是让我在这陪你发呆吧!再没什么事的话,我可要去庐潭街了。”

“你和卡妙还真是连体婴一样,分都分不开!”

米罗一撇嘴:“羡慕的话就说出来,要是嫉妒放在心里想就好了。”

撒加失笑:“你这张毒嘴,等你毕了业从军,你的上司非被你气死不可,难为艾欧利亚就一直被你欺负!”

“我欺负他干嘛!”米罗向前凑凑,“喂,说实话,你把卡妙和艾欧利亚都支走了,到底要瞒着艾俄洛斯学长干什么坏事,还要把我也拉下水!你确定我不会去告密么?”

撒加神秘一笑:“要教你些有用的好东西,不过他们两个可能不会喜欢。挑来拣去,只有你还算凑合。怎么样,要不要学?”

米罗的好奇心被挑拨起一些:“学什么?说得这么神秘!”

“学这个,心理素质不好可不行,你准备好了么?”

“唬谁啊,什么东西还能吓到我!”

“好。”撒加严肃起来,笑容一敛,俊美的脸庞添上一抹冷酷的无情,手扬马鞭虚虚向前方一指,“米罗,你要记住了,这一课要学的是杀人放火。叫做慈不掌兵,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米罗一愣。

“让你看一看披上红色外衣的圣都会是什么样子吧!”撒加的手高高举过头顶,“传令,出发。”

清晰的命令在凌晨三点的夜空中回荡,五千精兵刹时化身为精悍敏捷的猎豹,闪亮的刀矛是雪亮的利齿,扑向它伺侯已久的猎物。

在《希亚王国战史》上,对这场别名“血月”的圣都大清洗的记载只有寥寥数笔:

“希亚历二五六年六月二十三日凌晨,清剿亚历士残党的命令发出,立刻得到全面的贯彻执行。到上午十时为止,五千余名贵族与高级官员定罪,四万余人伏诛,误伤若干……令帝川之水为之飘红。”

然而,后世的人无不觉得这含糊其词的几行记录不及描述那个惊悸之夜的万分之一,但在他们翻阅了所有的史料后才发现,也许那几行字已经是流传下来的最详细的记载了。某些不知的力量似乎要将那一夜从希亚王国的生命历程上抹去,甚至连指挥这次大清洗的军官的名字都不得知。

唯一的另一些痕迹出现在当时正旅居圣都的冥族事务官路尼的日记中,言简意赅的小段记叙描述出了一个疯狂嗜血的大屠杀之夜,但日记中途间断,似乎有一名姓杨的军官深夜拜访了路尼的官邸,那之后,路尼只在断章后写下了这样一句话:“那时的月亮也在反射着艳丽的嫣红。”

“这已经是在屠杀而不是在平叛了!”

看着一队士兵冲入监执司长官何为平爵的家中,将包含老弱妇孺在内的二十余口人全部拖出,在院中用长矛钉死,再点起一把大火时,米罗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策马冲到撒加面前大喊。

撒加淡淡的注视着一切:“何为是亚历士的羽党,论罪当诛。”

“那也不用杀他全家啊!”

“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撒加,你这是在滥杀无辜!”

“我是在执行御政官大人的命令。”

“……”

见米罗变得哑口无言,撒加拍了拍手:“明白了么?”

“御政官大人要……借机扫平反对势力?”

“呵!”撒加轻笑一声,“在绝大多数的时候,军队只是工具,亚历士可以用它,史昂大人也可以用它。使用的人的意志就是它的意志,明白么?”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米罗握紧了缰绳。

撒加策马离开已经变成屠杀场般的瑚园路,也伸手在米罗的马头上带了一下:“边走边说吧,我们要去另外一个地方了。”

两人并辔走向街口,士兵们仍在忠实的执行着他们抄家灭门的使命。一路上火光熊熊,哀声猎食的命运。或华丽或高大的门楣一座座化为飞灰,爵士、夫人、少爷、小姐……被粗暴的从藏身之处拖出,以各种方法折磨着杀死。人的天性里有随着血腥而兴奋的因子,撒加对部下的要求是骁勇善战与绝对的忠诚,他训练出了一支膘悍无敌的军队,但却并没有去收束他们的野性。在战争中,这种野性是勇猛无畏的代名词,可一旦在缺少刺激的条令下被困久了,那汹涌爆发出来的就是野兽的疯狂。这种名义上的平叛,已成为他们新鲜的发泄途径,目睹那些前一天还是高高在上的名门望族的血液,莫名的兴奋游走在全身。

马蹄一路践踏着血腥,米罗才发现不只瑚园路,整座圣都都已沐浴在血与火的洗礼中,不断有女子刺耳的尖叫从高门大院中传出,米罗知道那是什么,却没有办法去阻止。

看看撒加,完全充耳不闻的前行,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直到走出几百米后,才抬起头:“米罗,你知道么?”

“什么?”米罗现在的心里五味掺杂,口气也不自觉的恶劣了许多。

“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光暗两面,哪一方也不能独自存在。只不过,展现在人前的,永远是光鲜亮丽的一面,它的背面,是一个既被所有人讨厌着,又绝不能不存在的矛盾体啊!”

米罗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拖你下水啊!”撒加狡黠的一笑,伸手,“想和我站在同一战线上么?”

“你的战线是哪条?”

撒加仰头,对着天叹口气:“人们眼中的军队是国家的守护神,但实际上它大多数发挥作用时都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有很多重要的工作是它一定要做的,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驾御它去做,这种光芒背后的事太阴暗。米罗,你要知道,有些事非做不可,为了某些人不去承受,你就必须去承受。艾俄洛斯太正直了,他不适合做这些事,加隆太天真,也挑不起这个担子……”

“所以你就来做了?”

“对。所以我就来做了。可是,这不是我一个人做得完的。米罗,每一代中都要有人来当这个祭品,上一代,也许是御政官大人,这一代,也许是我们中的某些。艾欧利亚在疾恶如仇上几乎是艾俄洛斯的翻版,那你和卡妙,谁更合适呢?”

“既然是要给我上课,就是放弃了卡妙吧!”

撒加一笑:“我知道你舍不得。”

“你如果算计他,我一定杀了你!”米罗盯住他的双眼,然后伸出手去,重重的拍在他一直摊着的手心上,“卖给你了!不过,你要记住,绝不许动卡妙。”

“承诺?”

“对。”

“好,我承诺。”

米罗嘻嘻的笑了:“撒加学长,知道你还有东西瞒着我,不过我对那些也没兴趣。现在告诉我,咱们要去哪?”

“去抓亚历士。”

“现在才去,太晚了吧!”

撒加微笑:“毕竟是督察官大人,给他一个选择自己死亡方式的机会吧!”

“这么肯定他活不了?”

“不成势,即成尸,这从来就是枭雄的结局。”

在两人前往督察官府邸的途中,发生了一段小小的插曲。

与督察官府邸相临的亚兰特大街,也是高官与贵族间杂的高级居住区,也就同样不可避免的受到了第二准团的血腥洗礼。干干脆脆的将洛伊安勋爵全家反锁进柴房火烧,一小队杀红了眼的士兵又冲向比邻而建的另一座府邸。那里的白色大理石门章上刻有牵牛花与长青藤的徽纹,那是塞丽佛准爵家族的族徽。

高大的雕花大门被撞开,士兵们呼喝着准备一拥而入,门内忽然响起怒斥声,一名打头阵的下阶兵被狠狠一脚踹了出来,狼狈的跌得四脚朝天。

门中冲出十几名全副武装的侍卫,中间是一名穿着收身击剑服的少年,齐耳的亮茶色短发,五官俊美得有些秀气,此时一脸的凛然不可侵犯。右手紧握着一柄佩剑,大喝:“什么人这么无礼,敢闯塞丽佛准爵家!”声音异常的清脆,像银子撞击一样。

撒加与米罗路过发现异状,过来查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两方对峙的局面。问明了情况,立刻斥退了那些不知分寸的士兵,而撒加更感兴趣的则是那名看来不过十七八岁的秀丽少年竟可毫无惧色的面对一个小队的凶悍士兵。跳下马,微笑的走过去:“您是莱恩内尔·塞丽佛少爷吧?对于我的下属冲撞了贵府的事,十分抱歉,希望贵府上下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和惊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派来一队士兵对贵府进行保护。”

“要闯进来杀人的不就是你派出的士兵么?不必了!”

“喔!”撒加好脾气的微笑,“看来塞丽佛少爷的身手也很好,足可自卫。不过,贵府中想必还有女眷吧!”

换来一个不明白他用意的好奇目光。

撒加后退两步,拔出自己的佩剑,拿在手中拈了拈,平举起来用力一掷。“唰”的一声,剑身被掷入右侧的大理石门柱,齐齐没入一半:“有这个在,就不会再有人来打扰贵府了。我还有军务在身,告退了。”

转身正要离开,身后传来那个少年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撒加,塞丽佛少爷。”

远远就可见到亚历士卿爵府一片火光冲天,滚滚热浪让早一步赶到的各路士兵只能在十多米外团团围住,却无法靠近灭火或是抓人。

撒加并不意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步,远远的立马望着,扭过头对米罗摆了个很狡猾的笑脸:“哎,那位美丽的优尔斯克菲卿爵夫人也一起在里面陪葬了么?真可惜啊,前几天和她聊天时,我还答应过会再来探望她呢!”

米罗笑得很痞:“想不到你为了打进敌人内部,连美男计都用上了,牺牲真大啊!”

“重注才有大彩头嘛!”

米罗耸耸肩:“少来了,你现在还是烦恼怎么向御政官大人证明这一堆灰烬就是亚历士的埋骨之处吧。”

“你不怀疑他会诈死么?”

“算了吧,就像你说的,他气数已尽,即使再来一次也打拼不出这样的局面了。有那么大的野心,他不是能苟活之人吧!”

撒加叹了口气:“这一片大火烧得倒也干净。”

米罗也陪着他叹气:“来得干净,去得倒也干净,就是可惜了这座豪宅了。如果被我的一个朋友看到,一定会心疼好几个月。”

“他烧自己的房子,你那位朋友心疼什么!”

米罗忍不住笑:“他啊,外号叫做‘金钱收藏家’,爱钱如命,最见不得的,就是糟蹋钱的事。”

“你的朋友都很有个性!”撒加想了想,“不过也可惜那些古董字画了。好象史昂大人对那些东西很有兴趣呢!”

米罗偏偏头:“还可惜了那几万名为他陪葬的官员士兵。好几万人哪,真是好风光的大葬啊!”

“可不是,风光大葬,乌拉国主亡故时也没他风光呐!”撒加十分感慨,然后一摊手,“不过,我们的任务是完成了。”

“是啊,任务完成了!”米罗喊了一声,两人对视交换一个微笑,“那,撒加学长,接下来干什么?去向御政官大人汇报么?”

“不,”撒加摇摇头,“我们还得接着去……”

“杀人放火?”

“史昂大人把艾俄洛斯调出了圣都,就是要让我大展身手给他分忧啊!”撒加挑起眉尖,遥望东方,深黑的夜幕正在渐渐褪去,淡青色的黎明即将到来。

黑渊中混乱的血腥之夜,终于要过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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