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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沙

作者:般若兰宁

第三十一章 梅雨季的祈愿歌

   不疏不密的雨丝撕扯着从黑祟祟的天顶落下来,看不见它们的轨迹。月亮被乌云驱逐了,只有偶尔一闪的电光劈开厚重的墨障,冷冷的利光在瞬间照亮黑夜。

   浊浪滚滚的长河,巍峨沉重的城墙,泥泞不平的地面,还有,连绵的一眼望不穷尽的兵营。

   一直遥遥牵动着圣都三辅呼吸的北疆政区,阿洛安行省的中要塞夷滩城,在时隔三十年后的今天,再一次迎来了血与火的残酷洗礼。

   历史的链条从未停止过它的转动,在古老的旅程上偶尔划出重合的痕迹。刻入年轮的纸页上,希亚历二二七年的血色并没有淡化到被人们遗忘。东沙河畔的英魂冢、望乡台风霜未朽,凝重的血纹石也未曾磨损去一身的赤色斑痕。每一名来到北疆的战士,都曾驻足在此回望过那一片风雨飘摇,回望那些曾经的勇士们生命最后的淋漓血色。

   夷滩之困,东沙河会战,阵亡殉国的希亚亲王,遗尸河滩的二十万圣都子弟……二二七年的希亚王国的四季都被染上了浓厚的血色,以灰色的笔触载入战史。

   军史学家们如今再次以沉重的笔迹写下:希亚历二五六年夏,梅雨,历史莫要重演夷滩。

  

   希亚历二五六年七月十八日,河川与阳东政区正在北疆军叛乱的浊流中载沉载浮。唯一坚守立场的北疆第二旗陷入孤立,副军长佛伦哥金阶旗准遇刺的阴霾未散,北奥丁的滚滚铁骑已以迅雷之势压境。第三师团统领德昂旗准,第四师团统领凯德尔旗准率军力抗,但在北奥丁出动了十一面银旗的强大攻势下也只能逐步将阵脚后移。告急文书雪片一样飞传圣都,却都在叛军封锁了全部交通路线后石沉大海。

   不足三十万的兵力,面对滚滚敌军举足维艰。七月二十三日,第二旗驻地,北疆政区第一前要塞希德伦已经危如累卵。暂代第二旗统领之职的凯德尔旗准不得不将主力撤往夷滩。借助狂风暴雨的掩护,二十七万北疆军与二百万民众星夜弃称,以骁勇著称的德昂旗准仅率八千轻骑兵留驻,一直拖延到三天后的夜幕降临才率领残部悄悄撤离。八千轻骑在守城与断后的苦战中损失过半,但终于为北疆二百多万军民退守夷滩争取到了珍逾性命的时间。七月二十八日拂晓,在远远的山丘上目送德昂带领仅存的一千名骑兵撤入夷滩城,身为此次进攻前锋的北奥丁神圣七军之一,雪狼军军团长法里路也不得不以“好一名猛将”的赞叹落下了这次短程追击的帷幕。

   但这次撤军的成功并不代表安全的到来,发成为又一系列苦战的序幕。七月二十八日晚,二十一万北奥丁前锋军队在夷滩城外三十里的望沙坪扎营,开始了为期十天的持续攻城作战。

   疆南政区的大部处于北疆叛军控制之下,夷滩城之北是北奥丁大军摆下的半环圆阵,北疆第二旗陷入了真正的背水一战的艰苦形势。几乎是三十年前夷滩之困再现的窘境在每一个人心中都扎下了不祥的阴影,两军的鲜血染红了引自东沙河的环形护城河。剀德尔抽调一个兵团的兵力将部分城中民众撤入东撒欢河南岸的小称提加,但这样做也仅仅是达成一个安全的表象而已。洛帕以南就是北疆叛军的势力范围,真正的前狼后虎。

   好在北奥丁的车轮攻势在十天只后暂告停顿,疲惫不堪,各有伤亡的两军阵营都需要一个短暂的恢复。作为进攻主力的北奥丁三十四万军队并未如凯德尔与德昂预料的那样迅速参战,而是将中心放在了对库西姆、斯达莱特,与冰辽行省的大部的开拓上。近三个边境行省在铁蹄辗转下呻吟,几百万没有机会撤出的平民在征服者的利刃下残喘,但毕竟没有再雪上加霜的战局使得夷滩能够勉力立足。如果东沙河陷落,北奥丁的大军将挥师南下与北疆叛军连成一气,那种可以撼动希亚王国根基的局面使凯德尔与德昂不敢想象。“死守夷滩”取代了北疆军旧有的战号“银月之荣光”,二十七万将士将血誓刻上东沙河北岸肃穆的英魂冢,破釜沉舟,誓与夷滩共存亡。

  

   这是两军心照不宣的歇战的第三天傍晚,作为休战原因之一的瓢泼大雨也渐渐收住了迅猛的势头。虽然雨丝仍在纷纷不停的扯落,但比起四天前扑天倒海的气势,已足以使人吐出心头郁结的那股憋闷。

   北奥丁的前锋联营由三片营地构成,相互间由八马道相通。位于中间位置的,是前锋统帅法里路的雪狼军所在。北奥丁族自希亚历二三五年春籍冰滩之盟宣布独立建国后,扩展实力的速度令人咋舌。短短十年见,将国土北延了原有领地的三倍不止。奥丁新历十三年,国主海尼尔着手重组全国军队,除直属国主指挥的哥特摩利亚军团外,神圣七军也是在那个时候拥有了各自的番号。其中的亚斯格特铁甲近卫军团,神鹰团队,龙骑军团,黑虎军团,白虎军团划属国都亚斯格特,雪狼军团,铜罴军团与龙骑军团部分则驻扎在国土之南的第一屯兵要塞阿斯卡鲁特。在这次呼应北景兵变的进攻中,阿斯卡鲁特以其地理位置的优势成为了指挥作战的后方中心,阿斯卡鲁特留驻官洛基亲率大军,除雪狼,铜罴二军团各自的半数兵力与五万龙骑军团外,又从国都亚斯格特调用十万黑虎军,共五十五万大军攻过冰滩。

   作为前锋的军队由十万雪狼军,十万铜罴军与一万龙骑军组成,与希亚王国的军制不同,把奥丁的军队每五万人划为一面银旗,每面银旗又由五面黑旗组成。联营上空的四面银旗与一面黑旗在风雨中沉甸甸的悬挂着,巡逻士兵衣甲鲜明,以散旗为单位尽忠职守的流动过每一个角落。

   北奥丁气候偏寒,一年中的大半处于寒季,大规模的降雨本老就不频繁。当遭遇这场连北疆地区都很少见的连降暴雨时,不适的躁乱可想而知。除了当值巡逻的士兵,甚至两马匹都无精打采的在棚中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有些泛潮的草料。只有偶尔几座军帐中透出淡淡的灯光,在雨雾中打出暗色的黄晕。

   夜正深,万阑俱寂,洞得只有风吹过树叶和雨滴敲击物体的声音,满泥泞的土路上满是折断的残枝败叶。透过大片黑祟祟的树冠,可以隐隐眺望到北奥丁营地巨兽蛰伏的轮廓。一条东撒欢河的支流从营地边穿过,白亮亮的水面翻腾着小小的水花。

   一道刺眼的白光,长蛇般的闪电撕裂天空。北奥丁东侧的营地忽然沸腾起来,一点、一串、然后是成片的灯火照透了风雨与黑暗。

   几点黑影灵敏的窜出营门,跳入河中。

  

   流哨飞快的冲至中军主帐:“报告大人,东营有刺客潜入。”

   帐中传出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片刻,灯光一闪,一名银发青年推开帐门,还是就寝时的衣着,只在肩上加了一件浅青色的披风,上面绣有一头正在仰天长嗥的银狼。披风领口处滚有宽大的银边,象征着他雪狼军军团长的身份。

   “怎么回事?”

   “法里路大人!”

   一个声音抢在流哨开口前响起,龙骑军团的黑旗长哈伯达快步走过来,丢开手中的马缰,:“大人,属下统率不当,我部营盘被刺客潜入,请大人治罪。”

   “怎么?”法里路眯起眼睛:“原来是刺客啊。东营那么大的骚动,我还以为是希亚的军队劫营来了呢!”

   哈伯达有些赧然:“禀告大人,因为遇刺人物身份有些特殊……”

   “不用废话,遇刺的是谁?”法里路不耐烦的转身,“进来说话。”

   营帐中的简易行军床头挂了一盏风雨灯,寝具摊开在一边,一些零散的地图、手记扔在床上。哈伯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大人,遇刺的是奥尔安多准爵。”

   法里路正在着装的动作一顿,又继续扣上领口:“奥尔安多?那个投诚过来的北疆军银阶旗准吧。看来是北疆军的人下的手了。怎么,哈伯达,有‘钢铁战垒‘之称的龙骑军团,连一名投诚军官也保护不了么,你们的军团长多鲁大人就是这么训练你们的?”

   “大人,由于暴雨天气,巡逻队的效率大受影响,营地中出现不少死角。这是属下失职,请大人查办。”

   法里路嗤笑一声:“是么,你这么想领罪?一个奥尔安多而已,这样的人死上几个我还不会放在眼里。”

   “奥尔安多准爵率部投诚,并且是古兰卡军帐的属部,他在营中出了意外,属下恐怕上面会追究下来。洛基大人已经口允了他封赏……”

   “只带了一个步兵士团过来也算是率部投诚么!他唯一的功劳也就是暗杀了佛伦哥金阶旗准,省了不少我军的力气。让他多活了一个多月,也算是两清了!”法里路重新将披风披上,系好肩带,琥珀色的眸中毫不掩饰彻骨的厌恶,“不过,在紧急关头背弃同伴的人,是最卑贱的人种。”

   哈伯达打了个冷战,立刻噤口。法里路甩手向帐外走去:“走吧,去看看。”

   哈伯达急忙跟上:“大人,属下已经派了一面红旗追踪过去,刺客只有几个人……”

   法里路猛的刹步回头:“一面红旗?混蛋,你没长脑子么,竟然派人去送死!”

  

   白浊的河面湍流急下,雨滴打着旋加入,大片大片的涟漪被扭曲得没了规则的扩散。河道在距夷滩城十里的地方改道西南,那里是一个水流相当湍急的三道回弯。两岸土堤,一棵老树卧倒的枝干恰恰横在河面,距水不足一尺,繁茂的叶子被雨水冲刷得浓绿发亮。

   一条穿着黑色隔水衣的手臂突兀的搭了上去,“哗”的一声,一个人影敏捷的窜上树干,跃到对岸。冰绿的长发紧贴在后背,黯淡的星光依稀勾勒出属于女性的身体曲线。她摸了摸腰间一个球形的布包,低哑着声音对随后上岸的五名同样装束的黑衣人下令:“快走,进树林牵马。”

   六个人飞快的闪进前方一片森森树阴,片刻之后,几声马嘶,六匹用草布扎住蹄部的战马箭一般窜上土路,向夷滩城的方向急驰。

   几乎是同时,河岸上一片灯光耀动,骤雨般的马蹄声再次踏碎雨夜的冷寂,隐隐听到人声嘈杂:“在那边……”

   六匹快马毫不停顿的向前飞奔,扎了草布的马蹄稳稳的踩过一片泥泞。身后追赶的灯火毫不放松,紧紧咬在半里之外。

   “那群混蛋!”为首的女子在马上狠加一鞭,“再快点,再过五里就能望到夷滩的灯火,他们就不敢过来了。”

   她口中的“混蛋”正是哈伯达派出追拿刺客的红旗,配备相当于希亚王国重甲骑兵的龙骑军团,服役战马全部选用莱普尼尔,这种野狼与马的混血战驹彪悍异常,脚程更是普通马种望尘莫及。惯于跋冰涉雪的莱普尼尔虽然被大雨下的泥泞绊住了速度,但仍在渐渐拉近双方间的距离。

   “嗖”的一声,一枝利箭在与最末一骑一步之遥的地方势竭落地,惊起一身冷汗。大概不需要十分钟就会被纳入龙骑军的射程,几匹战马似乎也察觉到了迫在眉睫的危机,拼命向前奔窜。

   急冲过一个小小的回弯,六匹战马又飞驰过一箭地左右的距离,身后两旁的密林中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一面银月战旗斜斜挑出树梢,兵刃的寒光迸出黑暗,一片杀喊声划破云霄。

   女子猛的勒住马,不敢置信的回头。一个士团的北疆官兵冲出树林,正迎向措不及防的追兵。

   “怎么……”女子有些迷茫的看向身后同样意外的五名同伴,得到的也只是不解的回视。

   一名个子瘦小的少年抓抓水淋淋的头发:“可能……凯德尔大人发现了……”

   “……”女子甩过头,“算了,走,回去再说!”

  

   夷滩城作战指挥部的大厅中,明亮的灯光耀得门外的黑暗也有了淡黄色的烟雾质感。心中有些打鼓,六个人还是跨进了虚掩的大门。

   开门的声音很轻,但一直在大厅中负着手焦急的踱步的凯德尔立刻转身,看到一身狼狈的六个人,长出了一口气:“艾梅,你们可算回来了!”

   “凯德尔叔叔。”年轻女子——艾斯梅尔斯扯下腰间的布包,湿淋淋的丢到地上,同时单膝跪倒:“艾斯梅尔斯擅离营地,前往北奥丁前锋驻地刺探,违反军规,自请禁闭思过。瑟西他们五人下属第八十五兵团,今晚只是听命出发,并无过失。”

   “艾梅……”发现艾斯梅尔斯私自离开夷滩后,立刻推测出她的目的的凯德尔又是气恼又是担心。跟随在佛伦哥金阶旗准身边,转战北疆近二十年,并没有家室的凯德尔一向将艾斯梅尔斯视如己出,十分清楚她倔强硬气的性格。一个多月前,奥尔安多暗中准备策反第二旗的计划虽然被自己与安德识破,但佛伦哥金阶旗准已然遇害,奥尔安多星夜逃奔北奥丁阵营。七月十四日,率部摆脱追兵赶回特伦德的艾斯梅尔斯只来得及看到父亲的长眠之地。虽然从那之后,自己就小心防范她莽撞的前去报仇,但百密一疏仍是出了漏洞。安德立刻带领一个士团前往她的必经之路接应,自己因为职责的牵绊只能留在城中等候消息,其间的焦虑可想而知。看到艾斯梅尔斯安全回营,终于放心之余,也十分不满她的孤身犯险,本来已经打算严词训导一番。但意料之外的,是艾斯梅尔斯竟然主动揽下罪责,反而生生让他把嘴边的话又呛了回去。艾斯梅尔斯身后的一名少年似乎想要争辩什么,刚向前一挺,被她凌厉的一眼又扫了下去。

   叹了口气,凯德尔伸手拉她起来:“既然你都明白,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思过两天,等一下自己去禁闭室报到吧。”

   “是。”

   艾斯梅尔斯站起身,“凯德尔叔叔,我想先去拜祭一下我父亲。”她用脚尖踢踢地上的布包,“我把奥尔安多的脑袋带回来了。”

   凯德尔沉默片刻,按住艾斯梅尔斯的肩膀:“艾梅,佛伦哥大人会为有你这样一个女儿自豪的。”

  

   三个小时后,法里路面沉似水的接到了派出追击的一面红旗全军覆没的消息,下令哈伯达为“阵亡”的奥尔安多准爵连夜厚葬,第二天向夷滩城发起新一轮进攻。

  

   艾俄洛斯感到前所未有的头疼。不仅是为了北疆叛军第一旗忽然改变战略挥师海阳要塞,不仅是因为杨歧及所属的第五准团不得不弃守海阳退往卡斯兰市,也不仅是因为第七准团远道来援顺便带来了加隆被囚的噩讯。任何一名思路清晰的军官,在得知自己率领十三万人马对抗三十万大军之余,又要面对十余万二十年前就已威震北疆的精锐之师的奔袭后,想必都不会有什么愉悦的心情。

   所以,连夜迁营至海阳西南的艾俄洛斯此刻,非常、非常、非常的头疼。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另一名敌军阵营中的重量级人物也有同样不逊于他的症状在频繁发作。

   接到撤军海阳的命令,拉吉特里是带着无法言表的郁闷心情从约特斯卡的战场上抽身的。十几天前,加隆被圣都军军法队囚禁的消息经由特殊渠道传入耳中,姑且不考究内容的真假,他那种风格独特的作战方式确实并未再在拉吉特里的眼中出现。虽然扼惜人材的心情是曾那么快若流星的在心头一闪而过,但拉吉特里更注重的,是攻克约特斯卡之路上障碍的扫除。在一座军事设施平平无奇的城市上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无疑是对自己一直以来辉煌战绩的嘲讽。没有什么人肯容忍这种不出声音的耻辱现实,拉吉特里也不例外。

   接替加隆担任起约特斯卡防务的军官,甫一交手,那种中庸平常的指挥能力便让连连硬仗的拉吉特里甚至有了不适应的感觉。任何层次的军官中都会有良莠不齐的现象存在,但就象历史上某位名人所感叹的那样,“一切事物都是具有两面性的”,这个铁一般的事实使拉吉特里在训练手下军官时甚感无力,此刻却令他一直绷紧的情绪无比放松。

   最多两天,就可以攻克约特斯卡。拉吉特里信心满满的构筑战术,在第一次试探的三个小时后发起了暴风骤雨式的攻击。

   战力全开的短兵相接,令拉吉特里愕然的,是约特斯卡守备意料之外的韧性。似乎一块巨大的海绵,不动声色的将攻势吸收,然后,没有反弹。

   两番交手,拉吉特里豁然明了,约特斯卡阵营中深藏不露。从表面看来,攻守双方平分秋色,一方严守阵地但无力反攻,一方却永远仅以分毫之差无法在撷取攻城胜利果实的道路上更进一步。但如人饮水,事实究竟如何只有坐在指挥图前间接交手的两人心中明白。天阴气暖,拉吉特里心中冷汗涔涔。约特斯卡城中操控战局的人实力不在加隆之下,一旦火力全开,绝非一场恶战那么简单。只是不知为何,每次交锋都被控制在点到为止。自己占不到丝毫便宜的同时,对方也绝不越雷池一步,甚至有时还会制造一些弱势的假象,吞吐不定,令人生疑。

   没人会喜欢被人不明不白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加隆在前,此人在后,约特斯卡防守阵营两番走马换将,出手都是不容小觑的大将之材。拉吉特里的好胜之心被彻底挑起,另一种被玩弄轻视的不忿也同时滋生。正在筹划撕破这层暧昧迷雾坦荡对阵的时候,调兵令翩然而至。据当时的卫兵回忆,如果不是那名传令兵机警敏捷,见势不妙懂得夺路保身,只怕约特斯卡的战场上就又会多出一个飘渺冤魂。

   怒气发泄之后,就是拔营。军旅生涯历练二十余年,因私抗命是拉吉特里从未犯过的错误。一切的撤退准备都被小心策划,约特斯卡守军发现敌营人去帐空,已经是二十四小时后的深夜。但令拉吉特里气结的,是一队追兵立刻从约特斯卡启程,昼夜不停急追三天后,在八月十日终于吊在了北疆军第六旗的尾巴上,两军相距不足二十里。

   为防突袭的拉吉特里立刻下令停止前进,调头准备迎战。但在第六旗执行命令的同时,追兵也马上止住步伐,停留在二十里外遥望迎风猎猎的银月军旗,无论如何不肯再进一步。相持半日,军令在身的拉吉特里只好宣布拔营,不出所料的,圣都军追兵也立刻同步启程,仍是不远不近在二十里的距离外招摇晃荡,不进不退。

   如此停停走走了三次,拉吉特里终于放弃了诱敌进攻的计划,严密安排断后军防之后,全力向海阳要塞进军。那队追兵倒也一直安守着“游戏规则”,除同频率的休息、出发外,没有一丝异动。仿佛天经地义一般,他们就该存在在拉吉特里军后二十里的地方,多一里是红日西升,少一里是江河倒流。

   这样一来,两支军队倒也相安无事的古怪共存了四天。海阳要塞的城墙已遥遥在望,另有一片兵营以南略偏西的弧形扎驻在城外不远处,呈一把倒放的弓背形状。而弓梢的部分,正斜横在拉吉特里入城的必经之路不足五里的地方。由探嘹口中得知,这片营地正是在芜沙以十万军队力抗北疆第一旗近一月而丝毫不动的圣都军第二师团后,拉吉特里立刻兴起了与其交手一次的兴趣,但也仅仅是兴起而已。

   象是醍醐灌顶,他忽然明白了身后那只尾巴一样进不退也不肯攻击的圣都军追兵的真正用意。二十里的间距,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即可以使自己率军顺利进入海阳要塞,也可以在发起对圣都军第二师团的突袭时迅速上步,首尾夹击。

   “好狡诈的手段!”拉吉特里明白自己别无选择,只能眼睁睁放弃战机,率部直接进入海阳要塞。而在人马安顿后的下一秒,他立刻下达了入驻后的第一个命令:“来人,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我查出那队圣都军的统领是谁。”

   侦察兵听令而去。

  

   而在艾俄洛斯的大营中,严阵以待的将士茫然的目送纵横北疆的鹰隼之师对自己视而不见般进入海阳要塞,疑团未解。

   一名通讯兵策马驰入营门,直扑艾俄洛斯的主帐:“报——禀告大人,圣都军第一师团从约特斯卡市来援,前锋第三准团即将抵达。”

   “第三准团?”艾俄洛斯猛的起身,喜形于色的看向一边的贝卡多:“沙加来了!”

  

  

   沙沙啊,终于和大哥会师了,一直苦苦独力支撑战局的大哥也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了啊!

   再叫!沙沙沙沙啊,果然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史老大果然好家教!

   北疆战况也是千钧一发,呵呵呵偶喜欢写战争!

   关于三公的家眷问题,呵呵,看来紫龙只能做外孙子的命了,“童”这个姓啊,为他好,不姓也罢呵呵!而史老大,哈哈,哪位小姐受得了比自己媚(老大动画中的18岁相貌只有一个“媚”字啊!)的老公呢?呵呵呵呵~~~~~~~~~~~~~~~~~

   祝先生生日快乐!永远的二十岁,永远的紫色的风!

   PS:求北欧篇及神与神的激战中各角色的人物档案(身高,发色,眸色等)

  

   本贴由般若兰宁于2004年3月27日14:06:43在乐趣园〖朝花论坛〗发表.

  

   “艾俄洛斯旗准,我觉得你的表情似乎是想拥抱我。”

   甩镫下马的沙加,看着带着贝卡多迎出来的艾俄洛斯,很难得的开了句玩笑。

   “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一身。”艾俄洛斯扯扯自己身上那套记载着连番苦战的军装,“我的确想给你一个拥抱。”

   沙加连连摇手:“那还是算了。大人的热情我心领,就不必用行动表现出来了。”

   艾俄洛斯爆笑出声:“沙加,你还是没变啊!”

   两人并肩向营里走去,贝卡多在落后几步的距离跟着。对于沙加,在今天之前,他全部的概念无非来自圣都军军务部中几次惊鸿一瞥的背影,以及各种渠道的恶意或善意的小道传闻。毕竟身为御政官之子,亲王殿下的密友,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匮于谈资。但他所知道的,也仅仅只是这些而已。

   多年之后,贝卡多仍然记得这场在自己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那种扑面而来,如同正午阳光般的绚烂牢牢刻在了记忆的深处,并且一直如同太阳不曾消损般没有磨灭。“我想,他们能够那样自然而然的相处,是因为他们都是那么杰出不凡的人类吧。他是,艾俄洛斯大人是,撒加大人是,殿下也是。而我不是,所以我只能作为一个记忆者。”

   艾俄洛斯的旗准披风早被他以“碍手碍脚”为由不知发配到了哪个角落,因此此时的衣着与沙加的副旗准军装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大概只在于污损的程度天差地别罢了。但仪表的杂乱并没有对他刚毅的轮廓造成任何负面折扣,与沙加咄咄逼人的光芒比肩,大概只有“交相辉映”可以形容。

   “我们的营地里有了两个太阳!”士兵之间流传起一句不是玩笑的玩笑。

   艾俄洛斯的军帐是意料之中的简易,正对着帐门的位置悬挂着一副精密的作战地图,上面做了许多详细的标识,看起来颇花了一番心思。

   忽然想起艾俄洛斯家中那个做工精细的人体模型来,沙加微微一笑,偏过头:“当军人是很好的职业么?”

   艾俄洛斯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沙加又轻笑一声:“还是说,做医生更好些呢?”

   “呵!”艾俄洛斯恍然,也笑了:“都是很好的职业啊。不过,现在我认为,也许做军人更好。”

   “自我平衡?”

   艾俄洛斯摊手:“如果坐在这里的是个医生,大概第二师团现在已经……”

   沙加踱到地图前:“十万人马对抗三十万敌军不露败迹,艾俄洛斯旗准,如果你去做了医生,大概救的人远远抵不上在战场上多牺牲掉的人数的一个零头吧!”

   “你刚刚的追尾战术,不也一样消弭了一场恶战么!”

   沙加淡笑:“如果不是拉吉特里不明我方实力又急于行军无暇后顾,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成效。”

   艾俄洛斯忽然想起什么,轻咳一声:“沙加,有件事想打听一下,你从约特斯卡来……”

   “艾俄洛斯大人,沙加大人。”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开着的帐门外闪过一个人影,急冲冲进了帐才想起还有行礼这一回事,手忙脚乱的不免狼狈。

   “梅安勋骑?”

   艾俄洛斯失笑,看来有心挂念的不只是自己一人,索性闭了嘴张开耳朵只等着接收讯息。

   “沙加大人,我们大人他怎么样了?”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怜了他这个每天被五名兵团长用哀怨的眼神折磨的代理统领,听到沙加抵达的消息后,被第一时间合力踢出寝帐,在心里暗骂着“那些性急的家伙”的梅安,很有气概的想拿出安步当车的风范来,可惜……

   “那个家伙啊……”沙加扳扳手指,“七天前,还在浪费牢饭呢!”

   “那现在呢?”

   心中一紧,艾俄洛斯和梅安抢着发问。

   沙加无辜的弯起眼:“现在?大概还在继续浪费吧!”

   “……”艾俄洛斯无语,半晌叹了口气:“具体都是怎么回事,能说给我听听么?加隆出的事我心里大概清楚,不过结果怎么样?这里没有外人,说说没有关系。”

   “上头没有批示下来,约特斯卡的留守的军法队也不敢把他怎么样。”沙加扬扬眉,“其实,我觉得一开始大概有人在动私下结案的念头,不过那些人看来倒还清醒,懂得轻重缓急的顺序。”

   “私下结案?”梅安悚然一惊。以他的阅历再清楚不过这个词的含义,一瞬间脊背上的寒毛也几乎根根立起,“沙加大人,那后来呢,怎么样?”

   清楚沙加个性的艾俄洛斯反而比较镇静。虽然沙加和加隆之间一直有那么些硝烟味浓浓的彼此不对盘,但却不至于到对对方的窘境落井下石的交恶程度。事实上,艾俄洛斯一直觉得,如果假以时日,以这两个人的个性,会成为彼此欣赏的朋友也非不能。所以眼见沙加不急不躁,加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才对。

   如此推理论证了一番,沙加果然双手一摊:“克莱多大人认为大概还是自己的安危比较重要吧!虽然是圣都军的高级将领,但想到要亲自和纵横北疆的鹰隼之师叫阵,还是有些胆寒吧。”

   艾俄洛斯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不管怎么说,加隆的实力还是被肯定了嘛!”

   “有时候,能打胜仗也是与个人品质无关的。”

   艾俄洛斯微笑:“那看来在加隆之后接手约特斯卡的人在防务上也有些不尽人意。”

   沙加淡淡一哼,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一眼:“负责防务的,是我。”

   “呃……”艾俄洛斯一窘,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沙加倒似不在意般继续轻描淡写说下去:“不过,支付我军饷的即不是克莱多大人也不是约特斯卡市,去做额外的工作也没什么必要吧!”

   艾俄洛斯苦笑着连连附和,有些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无论什么样的罪名被扣在了加隆头上,但目前只有他有能力与拉吉特里斗得旗鼓相当也是不争的事实。沙加有意无意间保持着守有余攻不足的微妙战局,对他实力并不了解的克莱多没有“不败”的十全把握,是无论如何不会将加隆这张最后的筹码怎么样的。退一步说,一旦沙加战败,从禁闭室提出加隆直接推上战场“将功赎罪”也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过依沙加的脾性,肯这样为加隆费心倒是真的出乎艾俄洛斯的意料。似乎看到两人和解之路上的曙光,艾俄洛斯心头又舒展开:“多谢你费心了。”

   沙加挑眉:“拉吉特里是块硬骨头,既然有某个驽钝的人偏想和他一较高下,我也没兴趣凭空里插一手进去……”

   忽然一旁插不上什么嘴的梅安咳了一声:“艾俄洛斯大人,下官的第七准团还在执行前防,如果没有什么命令,下官就过去了,二位大人慢慢探讨军情。”

   得到艾俄洛斯的点头,梅安立刻一溜烟从帐里退了出去。听着自己的上司被人毫不留情的数落,即使不是刺芒在背也不免尴尬。要打听的事情基本已经得到了回答,“再待下去是傻瓜!”梅安离开的速度更胜来时。

   目送他离开,艾俄洛斯笑笑:“加隆刚刚转正,有些事情难免照顾不到,他这个副手配备得倒还不错!”

   “不知道能搭档多久。”沙加不已为然,敲敲地图,“说说战况吧,现在敌众我寡,又没有城墙要塞做依凭,局势大概不是那么乐观吧。”

  

   天空的云淡淡的,刚经过豪雨的冲刷而显得比平常清朗了许多,不过同样经过冲刷的苏兰特与沙法尔就只有落魄可以形容了。望望身后空旷得连一片避雨的屋角都没有的来路,再看看眼前峰回路转蓦然出现的一片浓阴,苏兰特已经没有了诅咒的力气,歪歪头:“走吧,进林子再说。”

   同样一身狼狈的沙法尔沉默的点点头,推推被雨水装饰得雾蒙蒙一片的眼镜,在马上加了一鞭。

   一路上,苏兰特都在好奇的打量着自己身边这位名为瑞贝亚·沙法尔的同伴。

   七月十一日,在希亚王国上流社会中颇具盛名的阿俄得乐团将在国学剧院举行会演,一向醉心此道的苏兰特早早约上了克莱内尔·塞丽佛准爵少爷,在前一天夜里将从门票到献礼花篮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都毫无瑕疵的安排妥当后,满怀着对神圣音乐殿堂的憧憬进入梦乡。只可惜午夜梦回,正到酣处,即无对音乐的热爱之心又暂将手足之情停薪留职的索罗侯爵大人硬生生用他那已被晚风同化得同样冰凉的双手将胞弟从音乐女神的神殿拉回人间。而在苏兰特还没有将一肚子的抱怨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时,一个大大的盖有军法处及王议会公章的文件袋就取代了原本理应是被子存在的位置,伴着冷血到绕梁三日的一句话:“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八百里加急到约特斯卡颁发军法会议对加隆的赦令。”

   “为什么是我!和我有什么关系!”苏兰特欲哭无泪。

   “其他人我不放心。低阶的恐怕会被那些张扬惯了的统领难为,高阶的又各有要务,你就以索罗侯爵府二爵主的身份走一趟吧……”

   天经地义般得出这个结论,朱利安丝毫没有转圜余地的重新为已化身木鸡的弟弟拉好被子:“所以呢,就这样定了。所有需要的相关文件我都放在了这个袋子里,行装的话也会让伯亚替你准备了,今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送你出城。”

   “……”被这个突来噩耗打击得神思恍惚的苏兰特直到朱利安准备离开时还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朱利安笑眯眯的弯腰在他额上吻了一下:“晚安,苏兰特,做个好梦。”

   走开几步,又回过头:“唔,和你同行的还有一位被指派到第二师团报到的军官。为了提高速度起见,就不再多派人马。从圣都到约特斯卡市一路的安全,至少还是能保证的。”

   朱利安翩然而去,苏兰特石化依然,刚刚那句追加石沉大海。

   第二天的送行之列竟然还有专程从参谋处告假前来的撒加,而直到踏上旅途才勉强从懊恼中自拔出来的苏兰特惊讶的发现,一直跟在撒加身边被自己认为是随员的人竟然是自己这次劳工之旅上唯一的同伴,而更惊讶的,是在得知他竟是专程赶赴前线就任艾俄洛斯的副官时。

   带着那么些肃然起敬的意思重新打量起这位青年军官。准骑军装套在中等偏瘦的身材上虽然整齐却总是少了那么点军人应有的轩昂味道,细细碎碎刚刚长至肩膀的砂灰色头发,连发丝看起来都是那么细细软软柔顺有余的,深棕色的眸子被老式的黑框眼睛遮住,偏白的肤色衬着斯文清瘦的五官更适合一名胸无大志的文人而非即将在平叛前线的刀光剑影中穿梭的军官。苏兰特用力眨眨眼,小小的怀疑了一下对方是否深藏不露后,一个更贴近现实的问题在脑海中招摇过市,并很不小心的从嘴里钻了出来:“你是怎么通过军人的体能考试的?”

   问题出口才觉得尴尬,好在沙法尔只是推了推镜框,语气平淡的解释:“我学的是书记官,体能成绩上有放宽政策。”

   苏兰特干笑两声结束了话题。

   之后两人结伴而行的一整天路程上,苏兰特仍然抱着锲而不舍的信念持续着对沙法尔的观察。可惜的是被几乎马不停蹄的兼程折磨得惨淡无比的精神再无法更近一步的透过现象透视本质,收效甚微。

  

   树林中难得的铺的竟是一条石子路,虽然淋过雨的原因有些滑湿,但明显胜过两旁泥泞的土地。苏兰特连连抱怨着晦气跳下马,打开兽皮硝制的防水行囊检查里面的东西是否受潮。沙法尔同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随身行李,摘下眼睛用软布擦干净了。

   苏兰特脱下湿透的外衣绞干水搭到马鞍上,撸撸同样水淋淋的头发:“先对付一下,晚上赶到前面的市镇再换衣服吧,怎么样?”

   “我没有关系。”沙法尔如法炮制着自己的军装上衣,看着苏兰特熟练的卸下障泥上的粗油布铺在地上,掏出干粮水壶解决迟到了两个多小时的午饭,一连串的动作比平民出身的自己还要顺畅。

   苏兰特偏偏头,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麦饼:“我十岁前和外祖家住在诺卡兰德行省的老家,说是名门望族,但也和平民孩子一样溜出庄园天天疯玩。后来出了军校进了备役,常被加隆揪着全国各地陪他乱转,风餐露宿少说也有十几次,没那么娇气啦……啊,加隆就是撒加旗准的弟弟,他们双胞胎,一模一样的。”

   沙法尔慢慢的也掰了块麦饼:“二爵主比我想象中容易相处多了,我以前对贵族阶层的印象大概只停留在希兹卡平爵家上。”

   “希兹卡家么?你们有来往?”

   “谈不上。我姑母的前夫是希兹卡家的旁支,所以偶尔也见过几位嫡系出身的少爷。”

   苏兰特笑起来:“安啦!不是所有的贵族都是平民印象中那样骄横跋扈的,只不过是骄横跋扈的那部分因为曝光率太高被耳熟能详的拿来以偏概全罢了!”他又啃了一口麦饼,“其实很多贵族出身的人都很好相处,要是遇上不讲理的家伙,我们反而受欺负呢!象那个加隆平时就没少欺压我。在军校时,他的肉搏课年级第一又高我一级,偏还要和我打赌比试,害我给他洗了一个星期的臭袜子!”

   沙法尔“噗”的笑出来,正在喝的水喷了一地,几滴溅上了眼镜,他只好又拿下来慢慢擦拭。

   苏兰特忽然很惊讶的叫起来:“哎,沙法尔,你的眼睛很漂亮嘛,可惜了被眼镜遮住,你应该换一副才对。”

   “这样就好。”沙法尔重新把黑黑的大镜框架上鼻梁,“收拾得那么光鲜也没有必要。”

   “怎么说得老气横秋的!”苏兰特大不以为然,“你多大年纪啊,就用这种口气说话,小心未老先衰!”

   “我上个月过的三十岁生日。”

   “……”苏兰特的下巴一掉再掉,“不可能吧,我看你顶多二十四五的样子,怎么可能已经……”

   “可能因为我是坐办公室的文员的缘故。”沙法尔淡淡蹙了下眉,继续啃着麦饼。

   苏兰特摊摊手,也打住话题,咬着麦饼站起来,沿着石子路向前走了几步。被雨湿得沉沉的枝叶上不时有水珠滑下来,落在路面一个个小小的水洼中。苏兰特闭上眼,感受着带着泥土味道的风湿湿的扑过脸颊。远处的树叶在风中摇着婀娜的姿势,有节奏的沙沙声忽远忽近,水浪一般起伏。

   音乐诞生自自然中一切美妙的声音。

   苏兰特觉得自己的耳朵十分满意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享受,关于阿俄得乐团的遗憾在渐渐烟消云散。他忽然把最后一块麦饼胡乱塞进嘴里吞下去,冲到行囊边灌了几大口水后翻出一支闪亮的长笛,银质的笛身在阳光下闪着灿烂的光芒:“沙法尔,你喜欢音乐么?有一段音乐……你听……”

   完全是自问自答的说了这两句话,苏兰特将笛子凑到唇边,婉转清丽的音符水一般在雨后的树林里荡漾开来。

   这首被日后的音乐界褒誉为夏之女神裙裾上最美丽的珍珠的“梅雨季的祈愿歌”的雏形,在大自然清新的泪水间迎来了它的诞生。

   沙法尔静静的闭着眼在这段旋律中捕捉他能感觉到的一切:青葱的树林,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的茸茸草地,水晶般清澈的河流蜿蜒着树木间穿过,淡淡青白的天空下,无数透明的雨丝在做她们告别云间的最后的旋舞,少女的歌声乘着风在云端悠悠飘过,向玫瑰宫殿中的女神献上对生命的礼赞,于是,祝福随着圣洁的水雾降临大地……

   音乐温柔的抚慰过心灵渐渐散去,苏兰特还沉醉般站在那里神思恍惚,似乎他只是一名虔诚的聆听者而非演奏者。阳光披离的笼罩在他周围,那一瞬间,他是音乐女神将花园中的奇芭洒落人间的承接者,沙法尔想。

   “二爵主,您不是战争的拥护者。”

   苏兰特依然陶醉般闭着眼睛:“我是音乐女神永远的信徒。”

   沙法尔站起来:“您应该去做音乐家,大概这是世界上最适合您的职业。”

   “我也一直这样认为,可是我哥哥不。”苏兰特转过身,张开双臂做出一个要拥抱什么的姿势,“我最大的愿望是到音乐之都默耳林达去朝圣和生活,但他认为我最喜欢的地方应该是圣都。”

   沙法尔扶扶眼镜:“也许侯爵大人也是对的。”

   “他是我的哥哥,当然都是为了我好!沙法尔,做军人是你的愿望么?我觉得你应该更喜欢做一些文教类的工作。”

   “我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现在的工作我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一名书记官么?”苏兰特皱眉。

   沙法尔轻轻笑起来:“二爵主,对于大多数平民阶层,安稳的生活是最大的追求。如果不安于现状,那就很可能什么也得不到。贵族们在追求荣耀和愉悦,权力阶层在追求更大的权力,而我们追求的,不过是年末的奖金。社会中每个阶层的人都有自己衡量追求的方式。”

   “我还是贵族啊!”苏兰特双手一摊,“怎么这个区别无所不在呢!不过沙法尔,说实话,即使你喜欢做军人,大概也是做一名文职军人吧。现在风风火火把你推上前线,怎么看都是个天大的人事玩笑,你确定你也喜欢血淋淋的战场么?”

   “血淋淋的战场上有年末的奖金和勤务津贴。”沙法尔笑笑。

   “哎,你这人的信念还真是简单!”苏兰特转着笛子踱到马边,将半干半湿的外衣抖抖披上,“收拾收拾,上路吧。”

  

   “什么时候我哥肯真正坐下来和我听一场音乐会,我从小就一直一直这么想,可他偏偏一直一直不肯花费精力在这种‘游手好闲’的事情上。”

   “是不是还要最好是你自己作的曲子啊?”

   “那更好不过了……”

   “你这个信念简单的白痴!走啦,我要饿死了!”加隆从草地上一跃而起,顺手拉起还在憧憬的苏兰特,“在军校,吃饭就是战争,冲啊!”

   “喂……”

  

   苏兰特把脸埋在马鞍上轻笑了一声,翻身跃了上去。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事?”

   七月十五日凌晨五点半,距军统长的房间被明奇死命敲开四十分钟后,童虎不客气的砸开了御政官府邸的大门。开门的家人只来得及感到一股劲风从身边“唰”的擦过,再定睛时,只看到脸色涨得通红的明奇杵在门前,以不共戴天的力气死死捏着手中的马缰。

  

   “史昂!”

   “喂……”

   还在睡觉的御政官大人被打雷般的吼声惊醒,还在睡眼朦胧之际,卧室的大门已被一脚踢开,怒气冲冲的童虎直撞进来,将一张纸扔在了他的鼻子前,“这是怎么回事?”

   “喂,童虎,即使你是军统长,也不可以就这么没礼貌的闯进我的卧室……”

   “闭嘴!”童虎杀气腾腾的直接逼到床边,一把拎住史昂的睡衣领子,“你给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史昂拼命掰开他几乎扯破自己衣服的手,向足够三个人同睡的大床的另一边移了两尺左右,才抓起那张罪魁祸首。

   半分钟后。

   “什么?殿下要亲征北疆?”

   接到通报匆匆赶来的安兹坦罗和管家,在距离卧室七八米远的地方,听到了甚为难得的御政官大人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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