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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曲(二十六)

[2005-2-12]

作者:炎夏

  “哗啦~~哐当!!!”

  撒加的大帐中传出重物轰然倒地的巨响,令侍立在帐外的护卫心惊胆战地交换目光:亲王殿下是怎么了?竟然发这么大的火……

  大帐内,撒加恼怒地站着,宽大的书桌被他掀翻在地,原本放在桌上的书本散落得到处都是。

  撒加一向行事沉稳。今次却如此失常,原因不是别的,正来自他刚刚得到的密报:七之彩已经攻占首都,迎接沙加入城主政,而公主木青也在同时服毒自尽,这就是说,如今皇城中拥有继承权的就只剩沙加一人了。

  “……就差一步……竟然没有料到……”撒加所恼怒的并不是沙加或七之彩,而是自己。在这之前,局势均是按照他的剧本发展,出乎他意料的顺利;可是到了最后这一步,竟然完全偏离了轨道。

  迪斯马斯克战死沙场其实并非撒加心中本愿,他原本所希望的只是七之彩与迪斯马斯克僵持不下,自己好借机行事;当然,如果能斗个两败俱伤更好。不过他也想过,不管哪一方战败,他们的部下必定不会轻易饶恕杀死自己的敌人,凭撒加对这两人的了解,无论七之彩还是迪斯马斯克,在他们各自的部属心目中,份量都该不轻才是。

  撒加哼了一声坐下来,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之色。

  “枉费一番心思,竟是给他人做嫁衣裳……”斜倚在椅上的撒加毫无斗志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籍,“忠诚心这种东西,当真是不能信任……这次沙加满足了,他现在一定在城中得意洋洋地嘲笑我的愚蠢呢……”



  撒加这次又猜错了,沙加现在一点也不得意。

  能够攻占都城并不代表一切已尽在他掌握下,这点沙加早有心理准备,只是目前情势的棘手程度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按道理讲,比沙加年长的三位皇子均已去世,纤云公主又比他年幼,且目前不在宫中,按说他是理所当然的皇位继承人,只是他当年被软禁时不过十一、二岁,之前只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虽然如今已长大成人,但他是否真有治国才能朝中大臣大多不清楚,倘若立了沙加为帝,还不知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利益。因此,尽管沙加和七之彩私下里费了不少心力笼络人心,大多数人仍是举棋不定。

  另外还有一个不可明说的原因,虽然宫中当时宣布穆已去世,而且连葬礼也举行了。但在撒加大力宣扬之下,令不少人对穆皇子是否已死产生了怀疑。穆是先皇生前最喜爱的皇子,许多老臣也希望他能即位,只是如今撒加手中的穆究竟是真是假还不能肯定,就算是真,穆要回宫即位的话撒加一定会来,引狼入室可并非大家所愿。因此,虽然不少人心中做此想,却没有一个开口的。

  “事情比我想象得更麻烦,都是一群老顽固…”沙加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仰天长叹。

  “何必如此费力。只要把彩彩的军队往皇城前一摆。殿下您要继位,又有谁敢说个不字?”寒聿眉毛微微挑起,不解地问道。

  “这样可不行,”七之彩摆摆手,“如今我们还算名正言顺,要是强行登基,反倒给了撒加借口,到时弄巧成拙可就糟了……”

  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一晃就是半个多月。

  继位之事虽然令沙加颇为头痛,但朝中由他理政,大权在握,倒也不急于一时。真正让他捉摸不透的倒是撒加。

  当时公主自尽消息一传出,打着“讨逆”旗号的撒加出兵的理由已不存在,暂时停止了进军,但二十多天过去,也不见有撤军迹象,不知打什么主意。

  如果撒加不死心,还想要兴风作浪的话,这些日子足够他想出一百个主意了。站在国都城楼上极目远望的沙加叹息,而看看自己这边,几个人为了这即位之事忙得焦头烂额,却是毫无成果。

  “殿下叹息,是否为了撒加的事烦恼?”原本静静侍立在沙加身旁的一位年青将领忽然出声询问。

  沙加一愣。转身看向那说话的将领:艳丽的红色长发,身材高挑,容貌端正俊秀,眼熟得很……可是想不起是谁……

  努力地从记忆中搜寻有关这个青年的片断,半晌才记起了那人的名字:迪斯马斯克的原部下,降将星夜。

  也难怪沙加印象不深,当初星夜投降时他只见了一面就匆忙南下,如今虽然调到他身边,但也只记得名字,要把名字和人对上号就得费一番工夫了。

  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沙加向红发的将领发问:

  “……星夜将军,你既然这样说,可有什么良策?”

  “臣认为,目前静观其变比较好。”星夜回答得很恭敬也很干脆。

  这还用你说……沙加心里嘀咕。尽管星夜投降有利于已,但无论是沙加还是七之彩对这种行为都颇为不屑,也因此沙加对他并无多少好感,之前召他到国都也不过是变相剥夺星夜手中的兵权,以免他在边关趁机作乱。为了不令星夜心生不满,才特地调到自已身边跟随,以示信任。

  “不过……臣觉得也可以这样”,见沙加没做回应,星夜凑上前来五指并拢,轻轻做了个砍下的手势。

  “你的意思是……”沙加何等聪明,马上明白他的意思,“杀了撒加?”

  “殿下睿智。”星夜收回手,恭敬地后退一步。

  沙加摇头:“说说容易,撒加身边护卫森严,必须身手绝好才有可能接近他身旁。况且就算死他一个,也不见得局势会有转机。”

  “倒也未必,当初大将军艾俄洛斯一死,局势不就马上有变吗?”眼看提到艾俄洛斯时沙加眼睫一颤,星夜嘴角微微挑起,压低声音道,“而且,艾俄洛斯将军身旁护卫质量不输撒加,能杀得了他的人必定是绝顶高手,如果能找到那个人……”

  “够了。”沙加平静的语气里略带了愠怒,“我自有分寸,你退下吧。”

  星夜很识时务的住嘴,躬身施礼后下了城楼,没再多说什么。

  沙加只比他多呆了一会,也转身下了城楼。



  回到宫中,沙加心绪烦躁地坐下揣摸刚才的对话,虽然在七之彩刻意派人撒拨的流言中,是迪斯马斯克雇人杀害了艾俄洛斯,但此事确实并非迪斯马斯克所为。这一点,身为迪斯心腹的星夜当然很清楚。星夜此时故意提起,分明是心中不平,暗示沙加与此事有关。

  如果真的不关他事,沙加还可以对此嗤之以鼻,问题在于:委托阿布罗狄和伊女馨去行刺艾俄洛斯的,正是沙加本人……

  再次叹息一声,沙加从手边一个带锁的抽屉中取出个小小的木盒,盒里彩锦衬垫上躺着一支小小的白金玫瑰。

  将玫瑰放在掌中,沙加看着手掌沉思:本来是三支的……记得十几年前他私自出宫玩时,凑巧救下了身受重伤的阿布罗狄,当时阿布罗狄身边还没有伊女馨,身手也远不及现在。于是阿布罗狄交给沙加三支玫瑰,说以后如能报答,愿意为他做三件事,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十年了,原本沙加早已把这事忘了,直到得知木青要对他下手,才抱着试试的想法请阿布罗狄来助自己逃出离宫,事实上阿布罗狄也的确帮了大忙;之后的第二支,那就是请他刺杀艾俄洛斯,阿布罗狄也做到了。

  至于现在,要不要再请他出手呢?他们的实力沙加很清楚,但刺杀撒加非同小可,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丢掉性命。

  想到这里沙加又犹豫了半晌,才终于下定决心,取过一张小笺写上几行字,同玫瑰一同包起,想了想,又取出纸来添上几行字:见机行事,不成则速退。这才又重新将东西包好。

  推开书房后窗,轻声打了个唿哨,一只信鸽立即扑啦啦飞到他手臂上。把东西系在信鸽腿上,沙加一扬手,信鸽又扑啦啦地飞了出去,很快消失在晴空中。



  放走了信鸽,沙加的心情并没轻松多少,行刺撒加只是下下之策,他自然不会把赌注押在这上面。静观其变虽说也是个方法,但未免太过被动,因此沙加午后又把七之彩寒聿叫进书房,三人合计起来。

  “现在事态发展似乎走进了死胡同嘛,”七之彩斜倚在椅边,手顶着太阳穴,一副仍然头痛万分的样子。

  “我们换个方向想办法吧,”沙加也觉得照目前的情况不会有更好的发展了,“其实我刚刚想到,倒不必拘于虚名,重要的是实权在手。”

  “不拘于虚名?”寒聿挑起眉毛,“殿下的意思是,不做皇帝做摄政王?”

  “有何不可?”沙加微笑,“反正实质上都一样,不过称号不同而已。”

  “未必不行,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您来摄政的话,谁做国君?”七之彩提出最重要的问题。

  “也是,似乎没有其它的皇子可以继承帝位……”既然沙加提出此事,寒聿就要认真考虑一下可行性。

  “皇子是没有,不过皇女不是有一位吗?”沙加显然早想到过此事,此时轻松地提了出来。

  “纤云公主?”寒聿闻言大摇其头,“她已下嫁撒加,这和迎立那位穆殿下有什么不同,不大行吧……”

  “他们又没有成婚,当初纤云公主对这门婚事可是强烈反对,如今也不过是被撒加软禁,她哪会维护撒加?”七之彩对下嫁这回事不以为然。

  “没错,”沙加赞同七之彩的意见,“再说,纤云今年才不过十五岁,又生长深宫,她一个人再厉害也无法有所作为;倘若撒加如果不把人送回,就说明他怀有私心,那我们就有理由向他出兵,怎么算也不吃亏。”

  “嗯……有理……”心中算计了下可能会发生的状况,寒聿也表示同意。

  “那好吧,趁热打铁,明天就向那些大臣们提出此事,看他们怎么说,”沙加这次决定主动出击。

  

  沙加的提议并未遭到大臣们的强烈反对,倒不是因为这个建议完美无缺,而是因为觉得不妥的人也没有解决事情的办法,于是这个提议很快写成文书,由信使交到了撒加手中,要求迎回纤云公主暂时理政。

  接到诏书的撒加着实吃了一惊,他并不是没有向这个方向想过,但是当时这想法就被他否决,不管有没有爱情存在,纤云是自己的王妃,这点撒加从来不打算否认,所以也从没设想过如果纤云会与皇位扯上关系。但如今,沙加竟把他刻意忽略的想法变成了提议。

  无意识地把手中的诏书捏成一团,撒加紧皱起眉头,纤云的存在,是撒加与皇族血脉间唯一的联系,也是他为自己留的一张王牌,如果纤云回宫即位,与他的婚约自然付诸流水。只是,纤云对于他来说,意义真的仅此而已吗?

  就象小孩子不喜欢自己的苹果被别人拿走一样,我只是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落进别人手中,既使那个苹果我可能不会吃。撒加把已成纸团的诏书扔到桌上,如此安慰自己烦燥的内心。

  但不管如何,他不可能拒绝此事,撒加唤进一名侍从,要侍从马上把李小狼传来,目前先把纤云从首府接来,其间他还要再考虑一下对策。



  “恭喜公主殿下~~”侍女满面笑容的问安中多了几分喜气,“咱们终于能回宫了~~”

  “恭喜?”仍身在撒加王府的纤云也笑起来,她秀丽中略带二分稚气的脸上却添了三分愁容与无奈,“姐姐不在了……即使回去,又有谁会护着我?”

  “为什么没人护着你?那位沙加殿下不是你亲哥哥吗?”风玲手托下巴支在桌边,不解地询问。

  瞬也陪着坐在桌边,手中还在削着个大苹果,若有所思地看着纤云,他与风玲前些日子逃进纤云住处躲避侍卫追捕,一直就没敢走,不过如今估计也已经被那些侍卫遗忘了吧。

  “唉……”纤云叹气,“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就算是亲哥哥,和陌生人有什么两样?”

  “我不明白……”风玲摇头,从小与赢赢和瞬一起长大的她实在无法理解与亲哥哥近在咫尺却素未谋面是个什么概念。

  “所以才要羡慕你啊……倘若有来世,”纤云仰头看天,“我只愿不要再生在帝王之家……”

  瞬与风玲沉默,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才好。

  “算了……”纤云一拍手,“说这些干什么,这次正好可以顺道送你们回家,快去收拾东西吧,我也要收拾一下我的东西,撒加送了我不少好东西,如果忘了带走就便宜他了~~去吧去吧~~”

  “哎~~可是……”风玲还担心,瞬却拉着她的手,把她拖走了。

  “喂喂,你干嘛这么急?”被拖出院子的风玲努着嘴不高兴,“你没看出小纤心情不好吗?也不留下安慰她一下?”

  “就是看出来了才要走啊,公主不想让你为她担心,我们也要体谅她。我们尽力不让她为我们担心就是最好的帮助了。”

  “可是可是……”风玲讲不出反驳的理由,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着瞬,“不过瞬瞬,为什么我觉得你最近讲话老气横秋的~~”

  “什么老气横秋,你说成熟不就行了嘛~~”瞬不乐意地嘀咕,“赢姐姐不在身边,我就要负起家长的责任照顾好你!”

  “什么家长,跟真的一样……”风玲噘起嘴,“瞬瞬,我没记错的话,你年纪小我一个月吧~~~”

  “咳,咳咳,我是男子汉啊,怎么可以用年纪大小来衡量~~”

  “咦咦?什么嘛~~~过分~~~~~”



  墙外两人笑闹的声音渐渐远去,花园里的纤云用羡慕的眼光扫向那个方向。还是好羡慕啊……那两个人……如果自己也有这么幸福就好了,不过……如果撒加……

  想到撒加如果和瞬一样,跟在噘着嘴生气的自己身后温柔地又哄又宠的场景,纤云忽然觉得很爆笑~~

  哎呀哎呀,果然那个人还是高高在上比较合他的气质……纤云认命地承认“人与人果然是不同的”这一似乎有人总结过的论点。

  不过,真的要走了吗?回顾这间小院子,纤云不否认自己竟有一丝依依不舍的情绪……眨眼间竟然住了半年多,不过恋恋不舍的,似乎并不仅是这个院子,好象还包括那个曾经坐在这里,有着一双迷人却又霸气十足的蓝色双眸,虽然不是贵族,却远比真正的贵族更具高贵气息的英俊青年。

  在这里他永远不会正襟危坐,总是略嫌慵懒地倚在身后的椅背上,由于战场的历练而略嫌粗糙,却因此更具男性魅力的双手抵在扶手上,交叉在胸前,用他那略带高傲与冷漠,却充满磁性的嗓音为自己介绍送给她的一件件礼物的来历,那个时候的撒加,即使是石头人,也会折服于他的魅力吧……

  完了……纤云呻吟着双手捂住自己涨得通红的脸庞,我真的着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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